這裏是一處洞天。它不大，一眼就能望見邊際。閉合的空間讓光線的傳播很是奇怪。它的邊緣處很是模糊，有一種如夢幻泡影的感覺。

這處秘境的中央，盤著一條龍族的屍體。它就是龍族本來的面貌，沒有使用化形修改過任何生物性狀，長數百米，高約數米。

只是，它的頭顱不見了，脊椎靠上的部分也整個消失，五寸心臟，九寸丹田，全部破成窟窿，只有一點點筋肉相連。

算主語氣之中略帶兩分歉意，道：“龍族肉身畢竟不凡，我沒有留手的餘地，能夠剩下這麽多……已經很不容易了。”

龍族的生命力非常頑強，再加上西海龍王也是接近長生果位的人，算主也不知道對方究竟被傷到什麽程度才會死，因此只能按照推定的最高強度，同時消滅大腦和上脊椎，斬破其靈力流轉的過程，泯滅其魂魄，一絲法力也不留下。就連血脈靈犀，也用高能粒子盡數破壞。

寄生的仙人殘魂，也被封印了。

西海龍王絕對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。

“你不必覺得抱歉。長空這家夥，被寄生獸暗算，反過來攻擊你們，就算被你們殺死也只能怪他自己。”月落蘭曦的手指輕輕拂過龍屍上的斷面。那裏非常完整，仿佛原本的部分是被蒸發了一般。

過了一會，她才搖頭嘆息：“長空這孩子，我也是看著他出生、長大的，正是因為他個性穩重而溫和，所以我們才讓他接任大聖衛王——聖皇決定隱藏我族在神州的痕跡，給你們一段自由發展的時間後，他就和一些更年輕的小家夥留在這裏，連大龍都沒見過幾個……”

月落琉璃喉嚨嗚嗚兩聲，低沈而哀傷。

“西海龍王”確實曾經想要她的命，但是那卻是奪取了龍族衛聖長空肉身的謫仙洪天大君所做。

她只是在悼念一個叫做“衛聖長空”的同族。

“長空這家夥，不喜歡戰鬥，性子也太懦了一些——他大抵也因此而送了命吧？”月落蘭曦繼續嘆息：“真的，我有些……沒法接受。他生前可是一個那麽溫和的好小子，也正是因為這樣，所以我族才讓他留下來的。他很適合教化新生的孩子，也對你們充滿好奇……”

然後，月落蘭曦手中冒出紫色的光華。在算主和波動天君的註視之下，西海龍王的遺體漸漸軟化，最後如同腐朽一般失去了力量。龍族伸出手，打開了洞天，將那一堆殘骸拋出去：“塵歸塵，土歸土，養於斯，還於斯。去吧，去吧……”

這一手處理法，看似是消散了那西海龍王屍身的一切元靈，其實不然，她居然是將西海龍王的肉身精元打散，化作其他物種也能吸收的狀態，然後循著空間變化註入大洋洋流。

“遠洋大環流……剛剛才被聖帝尊攪亂的洋流水脈！”

從人工天辰法器之上，馮落衣看到了那個最終的結果。聖帝尊突破成為仙人時，被打破平衡的大洋環流靈脈得了極大的補充，漸漸滿盈。

“這樣子並不能抵消那個寄生獸打破天地靈氣失衡帶來的影響，但是卻能夠緩解幾分自然失衡帶來的地災——就為上一次他掀起雪災，凍斃無數生靈贖罪吧。”月落蘭曦神色平靜：“現在，兩清了。請不要再記恨他了。”

“在我族看來，長空道友也只是受害者。”算主搖搖頭，沒有受這一禮。

“只是我有些好奇。你們，究竟到了何種地步？”月落蘭曦收斂起情緒，出聲問道：“方才我檢查長空屍身。他消失的肉身非是被打碎或被人取走，而是被直接蒸發掉——就算是大日表層，也未曾有如此力量！”

波動天君微笑著拔出背後的長劍，輕輕一揮。一道精純劍光轉瞬即逝，在空氣當中引發了一聲巨大爆鳴。他道：“比這大許多倍而已。”

月落蘭曦瞳孔當中精光一閃：“大日之力，非是四十九道之中先天太極拆分的後天陽極，而是師法自然……”

“一些不死獸也能悟出來，可是尋常不死獸就算去悟也要花費十萬年到百萬年不等的時光，而你們人族統共也只有八萬年的歷史……你們是怎麽做到的？”

“一樣是靠悟，只是我們‘悟’的方式與普通族裔有些不同罷了。”算主笑容當中帶著一點神秘莫測的意味。

理論上，一個人感受太陽光的力量，如此數百萬年，不走錯道路，也能在此方宇宙參悟出核聚變的能力，但是他多半沒辦法準確的對著其他人描述。

但是，在今法修這邊就不一樣了。沒有什麽玄之又玄的變化，也沒有什麽更深的秘密，原子在這個過程當中如何演變，物質如何蒸發，全部都能夠說清楚，而且每一步都有公式描述，只要智慧足夠，基礎牢固，就能夠快速理解。、

一個人的傳承，能夠被更多人理解，而多數人的實踐，又反過來推動了技術整體的發展。

技術的發展，帶來的是觀測手段的發展。而那些能夠憑一人之力帶動整個體系突破的天才，也就能夠知道更多，看得更遠。

今法仙道就這這樣一點一點的積累，不斷加速發展的。

但是，這些就沒法直接明說了。

月落蘭曦低頭沈思：“難道說，先天開靈的種族就如此強大嗎？”

演化的目的就是為了“生存”，而不是“生存得更好”，這種機制並不在意一個物種是生存在食物鏈的上層還是下層，只要延續下去就好。

力量、速度、消化能力、繁殖速度、免疫力、抗病毒能力，還有此方宇宙所存在的“天賦神通”，都-是演化下去的利器。而在這方面。“智慧”反而不如那些野蠻的素質有用。

偶爾甚至還會出現越進化個體越孱弱的現象——只要孱弱的個體更能適應環境，進化就會然孱弱個體勝出。

因此，“更強的智慧”也很難形成優勢血統，在一個種族當中蔓延。

走上“智慧”這條演化路線的物種本來就少。

真正能夠看做“先天開靈”的，神州就只有人族龍族。

妖族文明全都是後天開靈的。

算主品出了不對：“話說，貴族不也是先天開靈的族裔嗎？為何還要驚嘆我人族的速度？”

月落蘭曦搖搖頭：“這我便不知道了——我族剛剛開化的那一段歷史，我並不知曉。”

算主和波動天君對視一眼，均是覺得這個現象很有可能隱藏了什麽秘密。算主道：“本族歷史，前輩應當是知曉的……”

“我族曾經歷過一場斷代，自知無法越過莫名之障，強行沖擊只會導致文明傾覆，闔族墮落，淪為不死之獸。”月落蘭曦嘆息：“在找到破局之法前，我族就自封了文明，主動沈睡，只保留少數人在外面探尋新路。”

“而我族在莫名之障前經歷的一切歷史，都被封存，只有百萬歲以上、心性洗練如霜、即將踏入沈睡的龍族才會知曉這一切事情。”

“莫名之障”——大過濾器，就好像是一場針對一個種族的天劫。

針對於個體的天劫，有辦法延緩。一個修士只需要封住自己全部法力、阻斷自身與外天地的交流，讓靈氣環境平衡不至於被徹底打破，就能夠延緩天劫。

對於那些沒有把握渡劫的修士來說，這麽做是很有必要的。

雖然這樣會損害他們的修行，但是總比死了強。

龍族差不多也是這個狀態。

他們封印了自身全部文明成果，小心翼翼維持文明最後一絲脈絡。

但是，“莫名之障”終究不是天劫。天劫可以憑借強大的力量度過，“莫名之障”卻是來自於這個宇宙物理規律下的必然發展，更是這個宇宙自身內秉的邏輯所規定，並非單純來自於“力量”。

人族都不知道所謂的“莫名之障”是什麽。

而且，這裏面還有更深層的疑問。

——龍族真的只是因為遭遇莫名之障才自封的嗎？

——兩億年前，可觀測宇宙內群星變紅的血色，到底是怎麽來的？

波動天君決定問到底，他打斷道：“等一下前輩，這樣做，就沒有什麽不妥嗎？”

月落蘭曦露出不解的表情。

“若是連自己這一族的歷史都不知道，那如何對自己這一族產生歸宿感？”

月落蘭曦搖搖頭：“反正再過六七十萬年就能夠知曉的事情，又何必刨根問底？”

“六七十萬年而已”，這話絕對會羨慕死一大群短命的物種。但是對於，龍族來說，長生幾乎唾手可得。他們甚至願意花幾萬年去調理自己的妖神體，讓自己踏入長生境界之後就能獲得強大力量，最後再優哉游哉的摘下長生道果。

而反觀人族古法修，必須步步緊迫，才有一線希望成仙。

龍族的時間觀念、生死觀念，都和才當了不到一千年絕頂強者的今法逍遙不一樣。

波動天君依舊不滿：“可這樣不甚合理。”

月落蘭曦終於顯出一絲不耐的神色：“這裏面的事情，又豈是你能夠知曉的？我族古老的歷史之中，有大恐怖。若是對著年輕人說出來，只會徒增壓力，不利於他們成長罷了。”

而在遠程觀看這一切的王崎和馮落衣都覺得眼前一亮。

“這些話裏面，信息量很大啊……”(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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